夷人甩起三节棍,剑鸽虽抵挡住了第二节,却被第三节钢头棍敲在了背上,一声闷响,他失去平衡一步向前,正中夷人的下怀。只见对手拿住一三节棍身,绕行至剑鸽背后,锁住他的胸腹,便有绿色拳头从四面八方而来,乱拳殴打在剑鸽全身。
那人才被打成肉酱,后头就有双胞胎似得两个剑鸽冲上来,夷人闪避开二人攻击,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好一会,这些剑鸽都是怪物,不会疲惫,也没有自我意识。妖术,催眠,夷人只能不断挥舞三节棍,再没更多脑子去思考剑鸽狂暴的原因。
游侠,其组成多半是被夺去了田地和商铺、或是因为家族内部的纠纷、帮派宗门内部的迫害,或者干脆就是寻刺激的家伙,当然,也会有一两个妖怪之类。他们有的会武功咒术,有的就只是讨口饭吃,战力不一,良莠不齐。
这样的乌合之众,怎可能是剑鸽——即使是失去理智的剑鸽的对手?
眼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,夷人心急如焚,她呼唤拳头横在面前,连续击打来犯的剑鸽,形成一堵暂时的绿色拳墙。
“啾——”
她左手做出C字形,放在嘴里吹出一声尖利的口哨,一匹棕褐色的高头骏马顶开障碍,飞奔到她身侧。夷人往天上打了一发绿色能量,顺着绿带的牵引腾空翻身上马,她一提缰绳,马儿“啡啡”叫起来,瞬间就穿过人群,驰骋在战场上。
“来!”
仅剩一只眼睛,并不影响夷人的瞄准,三节棍在马上宛若连枷,转眼间就砸爆了一个剑鸽的头。
“呼——”
然而,上马之后,她才知道问题的所在,剑鸽们发出整齐又绵密的剑气,马儿周遭的雪地不断被剑气击中,散出薄薄的雪雾。夷人是足够灵敏了,但马儿再怎么迅捷,也不可能做到在速度不逊于弓弩的剑气中全身而退。
看见坐骑身上深深浅浅的割伤,夷人不禁一阵心疼,但队友已经倒得七七八八,自己此时若是下马,可就真要面对剑鸽的人海战术了。
“神经病!”
她暗骂一声,这些守护西南和平的义士,居然突然发狂,到底怎么搞的?!
随着剑鸽围堵人数的增加,夷人每一击后可供撤走的范围越来越小,这样下去,马匹会被人群团团围住,等到马儿力竭,自己摔下马背,就真是任人宰割了。
夷人咬紧牙关,操控坐骑向右疾奔,以便来到稍远的位置环顾战场,游侠的人数还有三成,其中依然有不少咒法师,还能撑一会儿,她这么告诉自己,还能撑一会儿。
“唔……!”
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,一团翠绿乃至中心已是墨绿的能量体逐渐在她手中汇聚。
正如剑鸽温养白剑,这团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能量,同样是经过夷人长期蕴样在体内,才能凝实成长,进而抽出体外杀敌。时至今日,她顾不得许多,竟是把最核心的力量都抽出御敌了。
绿团中化出无数飞丝,它们扭动着竹叶青般的身躯,攀附在石头上、树枝上甚至死去战士的尸体上,将半径十米的地界,全部化为碧绿色的法网。
“合!”
夷人一踢马屁股,将它遣出战团,自己则是单脚站立在最高的绿线上,双手一合,无数绿色衍生出万千铁拳,疯狂地倾泻在身陷绿色陷阱的剑鸽身上。
“那是什么东西啊!”
封少仪将剑气打入一名剑鸽体内,逆向剑气与白树的控制相遇,剑鸽的身体轻抖一下,就失去了意识。
她同样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那场绿色风暴。
“妹妹!”
颀昌惊呼道。
“……怎会这样,邹姐,你尽管冲,我帮你掩护住!”
封少仪从晕倒的剑鸽体内抽出随形剑,手腕一扭,顺势将带出的剑刃扬到自己身后,挡下另一个敌人的攻击,并且下一刻,抽出一剑,强烈的剑风令众剑鸽不得不退开。
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,这正是阴发诀的手法。
“好!”
就在颀昌欲赶往支援的当下,夷人忽感下方异变,剑鸽们竟是共享剑气,每个剑鸽的能量难以置信地不分彼此,悉数融合,变作气垫一般的防护罩。绿拳攻势虽是间刻不停,单次攻击却不能造成太多损伤,这样一通下来,收效甚微。
更加尴尬的是,这一招几乎要耗干了夷人的能量。
莫名其妙,简直是莫名其妙!夷人感受到脚下的绿丝正在消散,自己明明只是送信,怎会突然卷入叛变,甚至要横死在这种荒郊野岭!
“拼了!”
她坠下地,马上挥舞三节棍打开敌人,又双手分别拿一三节,双头捅在一位剑鸽胸膛上,三节棍又哗啦啦一响,两枚棍头又狠狠戳在那人两侧太阳穴上,这就击毙一人。呼啦一下,又是当做连枷甩出,另一名剑鸽的脖子给棍子狠狠砸断,脊椎开裂,活不成了。
然而,甩出去的武器,收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,就当夷人要一扯手上的单节将武器拿回时,肩膀便被白剑划了一道。
她立刻回身锁喉,反手握着最后一节棍子,用棍头把那人的印堂砸碎。
伤口并未太多流血,但剧痛仍然不断传来。
“……哈……呼……”
现在明明是清晨时分,她却觉得自己置身于黑夜,这是自己被击中的第多少下?她没有想过,反倒是一个个古怪的问题,走马灯似得在她脑海闪现:
现在方壶城该是什么天气;十二年前的封长修,是不是就是这样杀敌;昨晚的蘑菇汤,里头到底放了什么东西?
她忽然抬起了头,十几个剑鸽迈着僵硬的步子,慢慢向自己靠近,方才走马灯的最后一个问题,将夷人的意识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。
仅仅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期望。
姐姐,姐姐会不会在这里?
她有气无力地挥动武器,妄想打退眼前的敌人,身后也不断有金铁相击之声传来,是游侠开始反击,还是剑鸽全面胜利?
最后,她的背脊贴在什么东西上,温热,又有一丝柔软。
无路可退了,夷人慢慢滑瘫下来,却被一只手搀扶着,半跪在地上。
一刀。
一条流星,从遥远的天边,穿梭无数黑暗,破开层层迷雾和剑气,去往极远的彼岸。刀光,那是刀光,夷人这么对自己说着,但这一瞬的惊艳,已经昭示了剑鸽众人的结局,为首的几个被斩成两段,背后的立刻补上,紫色的身影大步向前,摧枯拉朽,所向披靡。
“……姐……姐?”
捉风刃起追亡命,捕影锋落猎无形,不仅是夷人,就连封少仪也被震撼的景象吸引——邹颀昌挥刀时,刀光之中,藏匿百千剑影,如临眼前!
封少仪呼吸急促起来,她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真相,这非是颀昌真正的实力,她恍惚地感觉到,颀昌的心乱了,刀,也不再冷静。并非完美的刀法,也有如此威力,此刻的封少仪,才对颀昌坚信不疑。
整个剑鸽,有资格做她对手的,只有剑圣封长修一人!
最后的敌人倒下,颀昌就连检查尸体都忘记,提着双刀冲向妹妹,当地一声,捉风捕影同时落地,她扒开夷人的皮甲,开裂的伤口触目惊心。
“你有没有事,血……还好没流多少血……快点回答我,你感觉怎么样啊!”
颀昌本想扯开自己的袖子帮夷人止血,却看见上面布满灰尘和泥巴,只能崩溃地哀叫一声,她立刻脱下肮脏的外衣,撕下一条风神给予的尊贵内衬,缠在夷人伤口上止血。
夷人虚弱地睁开单眼,挤出一丝微笑,又痛苦地咧开嘴,痛哭起来。
“……你来这里,干什么……干什么……”
颀昌搂着自己的妹妹,双手指甲已经因为用力按压伤口止血而发白。
“你吓死我了,吓死我了……”
“没事,没事……我就是,脱力……一会儿就没事了。”
“……吓死我了……”
夷人也伸出双手,轻轻在颀昌背上拍打着,这样一看,反倒是她在安抚姐姐了。
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封少仪,忽然感觉鼻子一阵发酸,便装作咳嗽两声,虽说那边解决了,但这里还有一些剑鸽的残留。她环视四周,到处都是僵尸似得剑鸽,拖着残破的躯体前进。
白树只是将这些人当做道具使用。
一个念头惊到了她的思绪,如果白树是想操纵当初那些山贼一样操纵剑鸽们,会不会在他们当中也有类似树精那样的“神经枢纽”?
“寻影觅形。”
剑气潜入地底,探查所有生灵。
没有发现。
“我想错了么?”
事实果然没有那么简单,封少仪随手砍翻几个剑鸽,逆向剑气可以抵消精神控制的效果,至于能不能活下来,活下来会不会变成废人,就要看那家伙的运气了。
周围已无威胁,随形剑虚化消失。
还能动弹的游侠们开始确认剑鸽们是否死亡,又有一部分分出去处理伤员,几个看起来实力稍微高强的头子一瘸一拐地走向封少仪,作揖鞠躬,表达敬意。
“这位……”
他们见封少仪年纪尚浅,打扮又不似一般游侠,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。
“封少仪。”
“啊!你是封家的……你是通缉令上的人!”
此话一出,他的嘴立刻被另一人堵上:
“他说话没轻重的,恩人不要见怪,不要见怪!”
“不会,你们为何遭到袭击?”
“我们……只是经过此地。”夷人在颀昌的搀扶下,慢慢走到了这里,她咳出一口血沫子,继续说道,“见到前面躺着许多剑鸽,本想派斥候查探,不料这些剑鸽突然暴起伤人,之后的,你也看到了。”
“嗯……”封少仪与颀昌四目对视,并在得到后者的默许下继续询问,“你有没见到类似木头一样的东西,也不是东西,那种……木头人?”
夷人瞳孔一缩,皱起眉头,道:
“没有。”
“少仪,你认为白树是用当初控制山贼的方法,控制剑鸽?”
“不能确定。”
“有劳两位,也多谢这位壮士,救了夷人大人。”
为首的游侠同样向颀昌行礼,封少仪听见他唤夷人叫做“大人”,不免觉得有些好笑,这个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六的小毛孩子,被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老游侠叫做大人。
随即,她敛起笑意,这同样说明,阴阳家的底蕴何其深厚。
然而,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邹颀昌,气氛,正一点点变得凝重。
“……阴阳家,夷人大人,你可认识她?”
糟了。
这些游侠,多是当初参加过百年一月的宗门的成员,甚至,不乏战争的亲历者。
“我……”
夷人本想说些什么,却听远处传来沧桑的声音,一位灰发,已长出老人斑的老丈走来,对着封少仪就是一个大礼。
封少仪还是头一回被这么拜过,还是被足够做自己伯伯的人这样拜,她差点跟着跪下去,还好,她稳住身体,扶起老丈。
“你做什么?”
“在下!号分水河狸!百年一月,西南民兵一员,于不知名野地发誓,支持追随剑圣后人!见剑圣后人,如见死叟本人!老丑贱命一条,愿为阁下驱使!”
“我要你的命干嘛!起来起来!”
封少仪哭笑不得。
“刚才可是剑鸽要杀了你们诶,你们不该害怕我么?”
这帮人对自己的态度,可真让封少仪困惑了。
“话不能这样讲,没有剑鸽的砍碗决斗,我那酒鬼老爹,就让人杀了!”
“没有剑鸽,这里早就是方壶城的殖民地了!”
“没遇见剑圣,我就死在积川平原啦!”
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,封少仪没料到这个结果,她的心脏一紧一紧,这些话语字字落心头,令她阵脚大乱。
剑鸽……
“好好好好好,但现在剑鸽被邪祟控制,我也被逼……挥刀向同门,现在最重要的,是找到合适的安置点安顿无辜平民。这位是我大姐,没有恶意,我们尚且有一点要事处理,你们先走,等我们事情结束,再行跟上,好吗?”
封少仪编出来一套说辞,生怕他们说什么要跟着一起“办事”。
所幸,大家只是赞成。
封少仪看向颀昌,对方的双眼却直勾勾地望着夷人,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珠子微微颤动着,封少仪想扭头,视线却怎么也移不开。
“邹姐,走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鱼仔就在附近哦。”
颀昌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别的色彩。
她吹了一声口哨,鱼仔和死马就从远处的树林里跑出,乖乖地停在两人身边。
二人拜别了这些游侠,封少仪有自己的小算盘,如果树人混迹在这些游侠之中,在远处观察,对方反而更加容易露出破绽。反正总是要和他们汇合的,正好,回去先想想怎么把白巫伪装起来。
一路无话。
“我在一些游侠体内埋剑气了,放心,不会跟丢的。”
封少仪回到白巫身边,人偶也看出,两人的心情不是太好。
颀昌坐在一块裸露的大石头上,双手环抱着小腿,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。
“蓝鸽子,她怎么了?这感觉……很幸福,又有一点痛?”
“你可以直接感受到她的情绪啊。”
封少仪摸摸白巫的脑袋,起身走向颀昌附近,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这时,颀昌抬起头,她没有流泪,却在飞快地眨着眼。
“她要说的是‘我不认识她’,我知道的,我知道的。”
“……我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封少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认错。
“没事,我只是……我来大姨妈了。”
“……痛经吗?”
“嗯,痛得厉害。”
封少仪无言地蹲下,帮她系好刚刚为了救夷人而散开的大衣,沉默地走开了。她来到白巫身侧,示意白巫和自己一同离开,让颀昌独自一人安静一会。
白巫一尘不染,毫无血气的瞳孔空洞地看着颀昌,她真正知道颀昌在想些什么吗?封少仪摇摇头,白巫可是白树的一员,无论拥有怎样的外貌,她不是人类,也不是妖怪,或许,如果她是个人的话,和自己会是一路人。
“阿巫,你猜,我是什么心情?”
“和红鸽子很像。”
“是吗?”
“也有不同哦,他很痛苦,你不一样。”
“但是,‘孤单’应该是一样的。”
“原来,这个特殊的味道叫‘孤单’。”
爷爷说过,万物皆有根系,万物皆有归属,她看着眼前白玉一般的少女,她没有父母,生来便是博弈和要挟的筹码,就算这样,她也有自己的归属吗?还是爷爷的话,根本就是错的?封少仪垂下眼帘,攒紧拳头。
“你……会觉得孤单吗?”
“我闻不到自己的味道,那是什么样的感觉?”
“心里缺了一块……的感觉?”
“我没有心。”
白巫笑了起来。
见着笑逐颜开的白巫,封少仪忽然拉起她的手,将柔软的木偶拥入自己怀里,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漂流的浮木,仿佛只有这样,自己才不会坠落摔倒。
“我好羡慕你。”
如果没有心,感受不到一切,无论是站在师兄一边,还是对师兄挥剑,都能轻松许多吧。
她抱地更紧了些,指尖穿过白巫细密冰凉的秀发。
“我的心……好痛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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